雁姐的父母都是国企职工,她家在我们村属于条件好的家庭。和村里的同龄人相比,她没吃过苦。
雁姐年轻时模样生得俊俏,性格柔和,又是文艺青年,追求她的小伙子不少。雁姐和学中医药的王医生对上了眼儿,一谈即成。他们结婚后,生了一对儿女,日子过得优哉游哉,着实让人艳羡。后来,雁姐所在的企业破产,她下岗后一直在家当全职主妇,有大把闲暇时间上网,她开始玩博客,在上面发表“无病呻吟”的诗歌,还创建了一万多人的文学圈,当了她有生以来最大的“官”——圈主,自得其乐。我们都笑她,闲得无聊,有那时间找份工作赚点钱不香吗?
去年,王医生突发心脏病去世,家里经济变得捉襟见肘。女儿已经出嫁,但儿子还在读大学,不能坐吃山空,实力不允许雁姐坐在家里。可她一时之间找不到合适的工作,便向我诉苦:“没想到现在找工作这么难,我想找个保洁员的活儿也找不到。”正好我有位同学在物业公司当经理,我问了一下,同学爽快答应了。
雁姐上班第一天,我还没来得及打电话问她干得顺心不,她先发朋友圈诉苦了:累死累活干了一天,活儿还没干完,累哭了,不知道还能坚持几天?
雁姐被王医生惯坏了,加之天天沉浸在诗歌里,不仅吃不了苦,连干活省劲的窍门都不会,只会闷着头干。我把这些反馈给雁姐,她委屈地说:“这工作还是你托人帮我找的,为了让我上岗,把原来的保洁员辞退了,我若不好好干,太对不起这份人情了。”
我劝雁姐,没必要看谁面子,先干着,等找到合适的工作再说。
上个月,雁姐亲戚家的厂子需要一名文员,亲戚想让她赶紧辞了保洁员的活儿,去他那里上班,工作体面,而且比保洁员每月多开几百元。雁姐却秒拒了:“工资对我没诱惑力,我当保洁员还能顺带捡废品,每月靠捡纸壳、瓶子啥的也能收入二三百元。而且我现在已经适应了保洁员的工作,觉得任何工作都没有干保洁好。刚开始干时,我哭了三天,可咬牙坚持了两个月后,便适应了,现在擦八层楼梯都不带喘的。干顺手了后,一天的工作量三个多小时就做完了,其余时间可以在楼梯间自由支配。”
雁姐说:“我喜欢诗歌,只有晚上回家写才能写几个小时呀,上班工作时可以构思,构思好了,干完活儿可以随便找个楼梯坐下,写在手机上。而且我不喜欢跟人打交道,这活儿让我心静,一天除了上下班打卡时集合一下,其余时间都是一个人干活,可以安静地想、安静地处理任何事情,自由得很。这一年,我坐楼梯上写的诗歌够出两本诗集了。”
这么说来,当保洁员对雁姐而言是锻炼身体,养足精神好写诗。既然她不想换工作,那我还有一件事想跟她谈:“姐夫去世一年多了,你也该考虑一下个人问题,我认识一位男士,也是丧偶……”
雁姐反问我:“你觉得我孤独吗?还需要伴儿吗?”
我揶揄她:“你不孤独,你有诗歌。”
雁姐笑了,给我看她在楼梯间创作的诗歌,我看后评价:“有病呻吟,比原来无病呻吟的那些强,我的楼梯间诗人。”
我原来从不看雁姐写的诗歌,她一对我谈诗歌,我就想抱头逃窜,我实在受不了“看花谢也心惊,听猫叫也难过,诗就会来了”的所谓诗人,但现在看着被诗歌滋润灵魂的雁姐,我突然感受到诗歌的美妙,不是雁姐写的诗句有多好,而是因为有了精神寄托,让保洁员这份工作也有了诗意,不再苟且。
雁姐说,当下是她最好的时候。王医生去世后,她肩上的担子一下重了,感觉很累,好在有诗歌,让她的情绪有了出口。
摩西奶奶曾说,人的一生,能找到自己喜欢的事情是幸运的。当你不计功利地全身心做一件事情时,投入时的愉悦、成就感,便是最大的收获与褒奖。日子虽苦,因为有了爱好,灰扑扑的日子也镶上了金边,让烟火气的日子浪漫起来,把每一个当下都活成远方。
